升降散治惡性腫瘤
升降散治惡性腫瘤
趙元辰 花寶金
(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 通訊作者,中華中醫藥學會腫瘤分會主任委員)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基金資助項目(No.81273718, 81102719)
摘要
升降散是清代醫家楊栗山所著的«傷寒瘟疫條辨»中治療瘟疫的首要方劑,在當時應用廣泛、活人無數。
近年來其應用領域不斷擴大,並且得到了蒲輔周、趟紹琴等中醫大師的推崇,常用於治療各種臨床疑難怪病,屢建奇功。
而方中所採用的氣機升降理論是其療效頗佳的主要原因。
此理論目前已被運用於惡性腫瘤的臨床治療中。
因為最新的臨床與實驗研究均表明,氣機升降失調是引起腫瘤發生發展及復發轉移的重要病機因此重視氣機升降理論在惡性腫瘤研究中的應用將是極有價值的。
[關鍵詞] 升降散氣機升降腫瘤
升降散出於清醫家楊栗山著«傷寒瘟疫條辨»,為治療瘟疫的首要方劑。
原文言「溫病為雜氣中之一也,表裏三焦大熱其證不可名狀者,此方主之。」
清代的溫病理論為中醫發展歷史中的高峰,楊栗山的升降散亦為代表名方之一。
書中提出以升降散為代表的有效治療瘟疫的楊氏溫病十五方,當時應用廣泛。
由於升降散組方短小精巧,療效顯著,之後在臨床中被廣泛應用。
近年此方在惡性腫瘤的臨床治療中的應用也逐漸被推廣。
痰、毒、瘀、虛作為腫瘤發生發展過程中最常見的病理機制,運用調節氣機的治療方法療效顯著,而升降散就是其中最常用的方藥之一。
通過氣機的調節以化其痰瘀、祛其熱毒、補其內虛、散其邪實,可達到四兩撥千斤的治療效果。
1 升降散溯源
升降散由僵蠶、蟬蛻、姜黃、大黃,及米酒和蜂蜜為引導組製而成。
其組方最早可追溯到公1587年的«萬病回春»之中的「內府仙方」,
1613年的«東醫寶鑒»一書中所言主治大頭病及喉痹的「僵黃丸」也可認為是升降散的前身
1623年明醫家張鶴騰編著的«傷暑全書»被«中醫方劑大辭典»認為也是升降散的源頭之一,其書中說到「升降散,方源«傷暑全書»卷下」。
而楊栗山在書中原文指出,「是方不知始自何氏,
«二分晰義»改分量變服法,名為賠賑散,用治溫病,服者皆愈,以為當隨賑濟而賠之也。」
因此清代陳良佐的«二分晰義»中的賠脤散可認為是升降散的最初出處所在。
在«二分晰義»中,此方主要用以治時疫。
陳良佐指出,「久困於饑則脾胃受傷,而邪火上炎久困地寒則冷至徹骨,而肺腎俱傷。
肺傷則氣衰,腎傷則水涸,饑寒伐其體,貧苦亂其心,煩惱百出以傷其肝。
是五臟之邪火發而移熱於六腑,一時不能暢達,凝鬱蓄結,積久而成熱毒此熱疫之根源也。」
其應用此方治療有發熱、咽腫、頭腫、便血、便秘、狂澹等症狀的病症36種之多,作為疫症通治方應用。
楊栗山根據陳良佐的原方,將其更其名為升降散,並予方解云:「蓋取僵蠶、蟬蛻升降中之清陽,姜黃、大黃降陰中之濁陰,一升一降,內外通和,而雜氣之流毒頓消矣」之意,可與劉河間的雙解散並駕齊驅,名為升降,亦為雙解之別名。
此外,楊氏對升降散在應用並不局限於瘟疫的治療,其可用於各種溫熱證候。
其創造的楊氏十五方,共用藥五十味,均有僵蠶、蟬蛻,取其輕清宣透之意以升陽中之清陽而黃連、黃芩、黃柏、大黃等苦寒之品的用藥次數僅次於僵蠶、蟬蛻,取其清熱解毒、攻下逐移,以降陰中之濁陰之意。
2 升降散釋方
升降散釋方的方藥物組成為:白僵蠶(酒炒)二錢,全蟬蛻(去土)一錢,廣姜黃(去皮)三錢,川大黃(生)四錢。
以僵蠶為君,蟬蛻為臣,姜黃為佐,大黃為使,米酒為引,蜂蜜為導,細末研勻成散,以黃酒、蜂蜜調勻冷服,中病即止。
白僵蠶辛苦氣薄,喜燥惡濕,得天地清化之氣,輕浮而升陽中之陽,故能祛風除濕,清熱解鬱,僵蠶僵而不腐,老得金水之化,而溫病火炎土燥,得秋分之金氣而自衰,故其能辟一切怫鬱之邪氣。
蟬蛻氣寒無毒,為清虛之品,得清陽之真氣,故能祛風除濕,清熱解毒也蛻者,退也,即如蟬之脫殼使人退去其病,即其氣相感也。
姜黃氣味辛苦,大寒無毒,能祛邪伐惡、行氣散鬱,入心脾二經以建功辟痰。
大黃苦大寒無毒,上下通行,抑制亢盛之陽,能瀉火能補虛,一舉兩得。
米酒性大熱,辛甘苦,善驅邪辟惡,蜂蜜甘涼,可清熱潤燥、自散溫毒。
總結而言,升降散的功用可概括為升清降濁、攻下逐瘀、辛涼宣透。
其病機為火熱鬱閉、升降失常,該方宣鬱清熱之力其強,因此可治療臨床所見的大證、怪證、壞證等難治病症。
其方苦辛併用,升降同施,以調暢氣機為根本,升清降濁,宣散鬱火,溫經活血通脈。
臨床中有俗語講到「怪病治痰」,而治痰則必要先調理氣機以行氣化痰,再予溫化等余法鞏固,因此該方劑治療火鬱引起的氣機失調、痰濕內阻而出現各種奇怪病症可謂療效頗佳。
升降散原專為瘟疫所設,各種火鬱、濕熱內蘊的瘟疫病症皆可加減使用。
現代臨床應用將其大大擴展,不僅用治溫熱病、瘟疫,還適用於內科雜病和疑難重症及惡性腫瘤等疾病,在臨床應用甚廣。
3 氣機升降理論基礎
«素問‧舉痛論»曰「百病生於氣也」,明示氣機的升降失常對於疾病的發生發展所起到的作用。
«素問‧六微旨大論»中指出「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
故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由此可見,氣機的調節對於人體的健康及正常人體機能的維持是極為重要的。
升降散即是以調整氣機升降為基本方法,以升清陽、降濁陰,用以除瘟疫。
瘟疫即「雜氣」之一,「雜氣」一詞楊氏在文中解釋為「非溫非暑,非涼非寒,乃天地間另一種毒氣,多起於兵荒之歲」。
因此想要消散這種毒氣最佳方法必是通過氣機的升降以達到化解的目的。
此外,«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濁氣在上,則生口脹,此陰陽反作,病之逆從也」、「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清陽發腠理,濁陰走五臟清陽實四支,濁陰歸六腑」。
可見如若氣機逆亂、陰陽上下反作,疾病乃生矣。
而若清陽與濁陰各歸其所,則可通達五臟六腑,以致腠理開、四肢實的健康狀態。
因此氣機的升降失司也是疾病的病理變化機制很重要的一部分。
而治療氣機失調的方法,從«黃帝內經»起各醫家已論及無數。
«素問‧至真要大論»云「驚者平之,結者散之,散者收之,上者下之」«素問‧離合真邪論»曰「以上調下,以左調右」。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還提出了「氣味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湧泄為陰」的理論,明確指出辛味藥屬陽,具有發散、升陽的作用而苦味藥屬陰,有清熱、降泄的作用。
此即為後世張仲景的«傷寒論»中的辛開苦降之法提供了理論基礎。
仲景用辛熱、苦寒兩種藥性相反的藥物配伍組方,一辛一苦,一開一降,相反相成,起到調和陰陽、調解寒熱、調暢氣機的作用,將病變部位不同、寒熱多寡不一的寒熱錯雜類病證,均以寒熱併用、辛開苦降之法治之,可謂「異病同治」之典範。
同時在之後湧現出的宣降肺氣法,平肝潛陽法,交通心腎法、補氣升提法等方法,也都在以調節氣機升降論治諸症,且療效顯著。
而氣機升降在人體中的調節中樞則非中焦脾胃莫屬。
«素問‧經絡別論»曰「飲入於胃,游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精,上歸於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佈,五經併行」。
可見脾胃作為人體水谷精微進入人體的第一道關卡,起到了調節水谷精微升降輸布的重要作用,使其能夠均佈與人體各重要器官,讓人體達到陰陽平衡的狀態,這也是脾胃為後天之本的意義所在。
而«醫碥»則明確指出:「脾胃居中焦,為上下升降之樞紐」。
脾胃乃居中焦之位,是全身氣機升降出入的樞紐,因此脾升胃降則可使氣機調和、氣血條暢。
4 從氣機升降論治惡性腫瘤
傳統中醫理論認為,痰、毒、瘀、虛是腫瘤發生發展過程中最常見的病理機制,在實體腫瘤形成後即形成癌毒,癌毒發展而誘生痰濁、瘀血、濕濁、熱毒等多種病理因素,並耗氣傷陰,因此周仲英等認為治療腫瘤,應以「抗癌解毒」為基本大法,早、中、晚三期均應貫穿攻邪消癌法的運用,初期配合化痰軟堅、逐瘀散結,中期配伍用調理臟腑功能之品,晚期正虛邪盛時,則以培益為主,兼顧抗癌解毒、化痰軟堅、散瘀消腫。
郁仁存等則提出了「內虛學說」,認為在外界環境條件大致相同,接觸的致癌物質的作用也大致相同的人群中,有人患癌,有人不患癌,說明決定因素還是在於機體的內在環境和因素。
與之相似的即為「種子—土壤」學說則是另一種病機學說,其中「土壤」在腫瘤的發病過程中起着重要作用,「土壤」即可認為是腫瘤的微環境,而「癌毒」即腫瘤細胞作為「種子」,共同導致了腫瘤的形成以及腫瘤的轉移。
腫瘤的形成是由各種病理產物引起體內腫瘤細胞(癌毒)不斷堆積進而形成腫塊的漸變時,也可以認為是機體失衡所導致的,其關鍵基礎環節則就是氣機的升降失調。
清代醫家黃元御則更是在臨床中注重氣機升降的調節,其所言的「積聚」即可認為是現代所言的惡性腫瘤,其治以氣血升降為主線,靈活應用扶正、解毒、祛痰、化瘀之法,使中焦氣血輪轉,四維周流,使人體氣機的升降出入恢復正常,從而減輕病症甚至康復。
另外,氣機升降條暢後,可使患者的情志也同時條暢。
在目前的惡性腫瘤患者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患有情志障礙,即現代醫學所說的焦慮或抑鬱狀態、甚至抑鬱症。
對於已經確診為惡性腫瘤的患者,情志因素對於其預後是尤為重要的。
因此在治療過程中加入調節情志的藥物也應考慮,這些藥物往往便是調理氣機之品。
在給與藥物的同時醫生還需要對病人的情緒予以疏導,以消除病人的疑慮,安慰病人,樹立戰勝疾病的信心,這樣才能使患者的情志充分條達,對於其預後是很有幫助的。
在腫瘤轉移的研究領域中,當代有專家提出了「痰毒流注」理論,是指痰濕之毒隨氣血流動不息,向各處灌注的意思。
其認為腫瘤轉移是由於痰毒互結,痰毒流注臟腑之絡脈造成絡脈損傷,氣血離絡,留而為瘀,故致使轉移。
也有專家分析440例血液高凝狀態與腫瘤轉移的關係,發現癌症患者血液高黏狀態越嚴重,發生轉移的可能性越大。
這些理論均認為,痰的流動性使癌毒可隨痰播散周身,痰留着、黏滯特性,又使癌毒易於在某些臟器組織中形成轉移灶。
然而要想祛除這些「痰毒」,使其不黏附於五臟六腑及其絡脈而造成轉移,則必要運用氣機升降理論治療,全身的氣機條暢、運轉正常,才可使疏泄協調、宣降平衡,正氣才能擊破凝聚的「痰毒」,從而破壞腫瘤的轉移。
可見氣機升降的理論對於控制腫瘤復發轉移也是極其重要的。
總體而言,機體的「陰陽失衡」、即身體平衡的失調是癌毒產生的前提,也是惡性腫瘤發生發展的根源,而陰陽平衡的關鍵便是氣機的條暢。
氣為血之帥,氣行則血行,情志也亦能調暢,機體才能達到氣血運行通暢的良好運行狀態。
通過氣機升降的調節,無論其腫瘤的病機是痰凝、或內虛、或邪實,均可以化其痰毒、補其內虛、散其邪實,可謂無施不效。
升降散為我們提供了一扇窗戶,其確鑿的臨床療效讓我們充分看到了氣機升降理論的廣闊應用前景。
在目前惡性腫瘤高居人口死亡原因前列的今天,我們希望能以氣機升降理論重新定義惡性腫瘤的治療方法,為更多的患者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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